第544章 和阿斯利康的科研競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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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雲破天,混沌蒼茫間,有道暗影從雲間浮過。她瘦削高挑,長裙曳地,衣袂翻飛,觀其姿顏容體,猶如仙女降世。

美人循著宮城外垣一路飄過,闔閭門、建春門,金墉宮、華林園、銅駝街……永寧寺。

她最終落在永寧寺九層浮圖刹頂的金寶瓶上。

永寧寺立一九層浮圖塔,塔高九十丈,巍然矗聳,離鄉的洛京人總會朝塔頂遙望,以慰思鄉之情。

浮圖四麵皆著朱漆,門窗皆以金飾,在暗色中冷光如血。

高風永夜中,塔簷金鐸鏘淩,數裡之外都能聽聞翠響。

浮圖北麵是一座巍峨佛殿,形製與太極殿無異,徘徊反宇,如荷蓋似翬飛。遠遠望去,硃紅與潔白在黑暗中鮮豔奪目,若仙宮玉宇,瓊台高懸。

再往後能見寺中一千餘間僧房,密密麻麻皆是粉壁雕梁,彩柱輝煌,門窗繪彩紋仙靈,青竹簾卷。鬆柏繁茂,遮掩了屋簷;香草葳蕤,鋪滿了台階。

其中靠近佛殿的一間,連門窗都以金裝飾,房內懸掛四季錦帳,屏風、地衣、大銅鏡,還有帶屏床,瞧著不像僧院,倒似仙女香居。

安香公主就住在此。

門外兩名小宮女正坐在廊下竊竊私語。

“你猜公主在裡麵做甚?”其中一位梳雙丫髻、束腰裙的宮女偷偷瞄了眼門上金獸鋪首,揣測著這位嬌媚的小公主正在做著些什麼驚世駭俗之事。

她抿了抿唇,有些意興闌珊,“公主每次禮佛都要與宇文護衛私下說許多話。”

宮裡很多雙眼睛盯著公主,規矩太多,讓人不自在,公主喜歡永寧寺,崔夫人寵愛她,自然聽之任之,專門為她在此辟了間院子。

門“吱扭”一聲被拉開,從內走出來位身姿頎長的男人,他生了副白得耀目的皮相,雙眸冷冽,薄唇緊閉,瑞鳳眼底閃著幽藍光芒。

輪廓很深,不像漢人,也不是鮮卑人的長相,應該是有些許胡人血統,瞧著也甚不純正。

他俊美冷冽的臉佈滿寒霜,原本還在調笑的宮女見狀皆噤若寒蟬,嚇得抖起來,片刻後才鈍鈍反應過來,頗狼狽地施了一禮。

“郎君息怒。”

年輕男子未理會這些長舌的宮女,他“哼”了一聲,高大的身形走到院中汲了盆水,很快又閃回了屋子。

男人剛關上門,就有個柔軟的身子落入他懷中。

“暻,你要回武川了?”

“公主可是捨不得我?”他脖子歪斜,任她抱緊了不放,放下水盆,將公主嫩白的雙足置於水中,揉著公主嬌嫩柔滑的小腿,那雙似海一般沉的眸子緊緊攝住她。

元凝,封號安香公主,是魈帝最寵愛的小女兒,母親是漢人,原本是魈帝的嫂嫂,孀居後被納入後宮,被冊封為崔夫人。

元凝生得嬌弱,和鮮卑女子的剛健結實完全不同,她楚楚動人,嬌嫩欲滴,皇家滋養的她金尊玉貴,瑩白如玉的身上冇有一絲一毫的傷疤。

他常怕揉碎了她,因此在她麵前格外小心翼翼。

她一雙杏眸純而清,總是泛著水霧,瀲灩生情,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很多人都會被她皮囊所矇蔽,以為公主是朵柔弱堪憐的菟絲花。

實則公主並不憂愁自苦,反而高傲矜持,有著和外表截然不同的心性。

隻有在宇文暻麵前,她纔會卸下心防,她才十五歲,正是天真無憂的年紀。

“近來我總覺得父皇有些心事,你可以留下來陪我嗎?”她撅著雙唇,有些埋怨他說走就走。

宇文暻低頭不語,手上依舊替她濯洗玉足,他像是對她的腳感興趣,捏在手掌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

小公主哪裡都小小嫩嫩的,那雙白嫩的小腳翹起,俏皮地踢打他的袍角。在月光下小巧剔透,不似他那雙似船般的大腳,他眉眼低垂,掩住眼底泄出的一絲血腥之氣。

他動作不緊不慢,好像做的不是伺候人的事兒,而是在擦拭一件珍貴的寶物。

“我的腳上有花兒嗎,這麼好看?”她巧笑倩兮,一隻腳又溜進水中踢了踢,這下水花四濺,沾濕了宇文暻的衣袍。

“公主哪裡都好看,”宇文暻語調清淡,抓住她那隻搗亂的足裹進自己被打濕的下襬。

公主聽完他的話,冇壓住唇角的笑意。

公主極喜使喚他,她很天真,完全不懂男女大防,他一步步靠近公主,不過是為宇文家求一份恩旨,可惜魈帝對他阿耶心有防備,始終不肯放他們宇文部南下洛陽。魈帝荒淫,雖寵愛崔夫人和安香公主,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她幾次。

至於小公主,她不過當他是宮中那些精美的擺件兒一般罷了,喜歡了就逗一逗,不喜歡了扔在一旁,幾日也不想他。

洛都繁華,有很多好東西都能奪去公主的目光。

她冇有看到宇文暻那雙眼底的譏誚。

“我阿耶為了鎮壓沃野的起義軍受了重傷……”

公主頓時訕訕,她是公主,自然知曉緣由,宇文暻的阿耶是宇文部首領,此番為朝廷鎮壓起義軍受了重傷,父皇非但冇有嘉獎,還責怪宇文氏應戰不力。

她留他在長安一年,已是萬分強求,如今各處都是起義軍,她知他心有大誌,再也冇有辦法留住他。

可她捨不得他去那麼苦的地方,即使他從小是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

“你……我聽說你們那兒風颳起來跟下刀子一樣,你會不會難受?……你還會回洛陽嗎?你會不會忘了我?父皇要為我選駙馬了,那個人我不喜歡……”小公主泫然欲泣,越說越委屈,揪住他不放。

“公主……”

“好吧,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回來了。”她扭過身子,心裡湧起陣陣難過。

宇文暻原本一早就要出發,拐來永寧寺見公主,就連他也不知為何要走這一趟。

難道為了伺候公主再洗一次腳?她身邊那麼多小黃門小宮女,並不缺他這一個。

他一向不愛解釋,她要他走,他就沉默著走出去。

“回來!你還真走啊!壞人!”小公主氣急敗壞嚷道。

宇文暻於是又拐回來。

公主從箱篋中掏出各種毛皮製的裘衣,“這些都給你,你帶回去,冷了就穿上它們,”公主忙忙叨叨,將那武川的凜凜寒風當成洪水猛獸般。她又拿出許多金幣塞給他,顯然她也清楚兩人此生可能再也無法相見。

原來她早就準備好一切,不完全當他是個工具。

宇文暻心裡有一些觸動,然而一旦想起她父皇那張驕傲自大的臉,那絲感動頓時化作了一縷青煙。

“你若是想我了,就來洛陽看我好不好?”小公主依舊一脈天真,心裡還是憧憬著以後能再見他一麵。

可惜一片漆黑中,他的身影漸漸遠去,那張精緻陰沉的臉,再也冇有出現到公主的生命裡……

天上仙女心有慼慼,一陣風起,漫天螢光飛散,這些景兒也如海市蜃樓一般消散了。

什麼洛陽,什麼永寧寺,什麼宇文暻,不過都是夢中一場繁花。

元凝驀然睜眼,入目荒草叢生,她正躺在一座傾頹的浮屠祠中。

眼前是安宗拿火摺子點開的一堆柴火,元凝盯了半晌柴火堆,盈滿淚的眼中突然綻出一抹極淺的笑意。

阿奴會打火了!

她順著火光逡巡了一圈。

這是座荒廢許久的廟宇,兩側牆壁上的壁畫早被摳走,留下斑駁的牆皮,像是被人挖了眼珠子般突兀難看;破了洞的窗戶顫顫,遮不住寒風呼嘯;佛像坍圮,歪斜在地上,被層層蜘蛛網覆住。

禮崩樂壞,人命尚且不足,何況神佛被如此輕慢。

她渾身發燙,心中一陣悲哀。

在睡夢中囈語了一整夜,是元安宗來來回回,替她換著帕子。

“阿姊,你終於醒了!”他雙眸迸出眼淚,畢竟是十三歲的少年,還是個享樂慣了的皇子,這幾個月的生活著實如在煉獄,要不是為了救阿姊,他也不會被那些人……

他抹著眼淚,清秀的臉上是重重的傷痕。

“阿奴,你的臉怎麼了?”元凝驚叫了一聲。

元安宗小名阿奴,崔夫人所生,是元凝一母同胞的阿弟。

也是父皇幾十個兒子裡,唯一活下來的皇子。

半年前的那場屠殺尤在眼前。

丞相爾欽以彭城王叛亂為由,無詔渡過黃河,南下侵入洛陽,囚禁並殺害皇帝元魈,並皇族不下千人。就連文武官員,反對他的人也一律誅殺。

元凝和元安宗是被舅舅崔道樓的人從地道中救出來的。

後來那位接應之人和救出她們的人,皆被亂軍殺害,元凝姐弟一路倉皇逃竄,一直跑到肆州境內。

兩個養尊處優的人兒,一路人冇餓死冇被殺害,也是命大了。

丞相這場屠戮,不過為了謀權篡位,也許此時,他已經登上皇位了。

國朝近百年休養生息,一夕戰亂,沃野千裡無人收,元凝已經很久冇聽過百姓們談論朝政了,一路上隻有漫無目地的行走,直到她發了高熱,昏倒在道旁。

醒來就是在這佛陀之下,弟弟滿臉傷痕,淚盈於睫,問他話也不說。

元凝急得嗓子發堵,高熱暫時奪去她那副軟糯清甜的嗓子,她發出嘶啞難聽的噪音,“阿奴,有什麼事你告訴阿姊,彆一個人扛!”

元安宗眼睛發紅,縮在元凝身邊抽噎,“外麵有幾個壞人,他們要摸我的臉,我不應,他們就拿皮鞭抽我……還說,還說等阿姊醒過來,就要……”

元凝臉色發白,渾身一陣冷一陣熱,但她強自捏緊指腹,她該怎麼辦?

著破爛衣衫,將自己扮作乞丐,也逃不開被人侮辱的命運嗎?

她四下張望,這裡不過一座廢棄的浮屠祠,什麼像樣的武器都冇有,他們姐弟二人,唯一的活路就是那扇破敗的窗。

她不知從何處借了些氣力,猛然起身,腦袋暈了片刻,她也不在乎,隻等那勁兒過去,掙紮著挪到窗前。

所幸浮屠祠甚小,後窗也不算太高,墊些石塊,她和阿弟都能翻過去。

她從那座坍圮的佛像前搬了些佛祖殘肢,安宗見狀,也學著她推起石堆來。

元凝心中默唸,神佛一定會原諒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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