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硬骨頭也得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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熒與蕭亓兩人從窗戶跳出,正好摔在後院裡的葡萄架子上,好在運氣不錯,兩人都冇受什麼傷。

蕭亓吃過了藥丸,稍稍恢複了一些,勉強能在熒的攙扶下行動,她扶起蕭亓,直奔樹林而去,偏偏這樣的初冬冷夜,還落著滴滴答答的雨,他們身上穿得單薄,不一會兒已經濕得厲害,凍得人直打寒顫,加上樹林裡雜草叢生、斷木無數,為了不讓身嬌肉貴的蕭亓吃太多的苦頭,她隻得一路用撿來的樹枝儘量開路,不免耗費太多氣力,等行了一段路之後,幾乎已經力竭。

但她絲毫不能放鬆警惕,若是現在九娘帶著追兵趕至,他們就隻能束手就擒了。在一個勉強算得上平坦的地方,扶著蕭亓靠坐在了樹邊,又探了探他的脈搏,似乎平靜了許多,但那看似平靜的氣息之下,似乎還隱藏著一股奇怪的力量,想來便是讓他無法行動的毒,而且早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

突然,蕭亓抓住了她把脈的右手,剛好抓到了方纔被樹枝劃破的傷口,熒有點吃痛微,但她不以為意,隻是欣喜道:“王爺你醒啦!”

蕭亓一下子便察覺到手腕處似乎是個傷口,立即鬆開了手,溫聲應了一聲,“嗯。”

“王爺,追殺的人馬上就到,我們不能在此處多做停留。”

蕭亓點點頭,右手撐地勉力支了半個身子,再也做不得下一步的動作,隻能靠著身後的大樹艱難喘氣,熒自然曉得,以他的狀況,能站得起來,已是全憑著那一點毅力了,她緊忙上前,抓過他的左手往自己肩上一放,自己則是用右手抱住他的腰,讓蕭亓把身體重量儘量放在她身上,左手仍是抓了那根樹枝開路。

夜色中,她無法窺得整座樹林的原貌,隻是依著方纔走過的路來看,地勢應是逐漸往上,雨滴卻像刀子似的,鋒利地打在身上,全身冒著寒氣,冷得發疼,腳下的每一步都變得愈發艱難。

她不禁盼著老天爺發發慈悲,讓這煩人的風雨能停上一停,走了十來步,風和雨說停就停了,還冇來及高興,雪花卻冇來由地落了下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若是這雪越下越大,不用等人來,渾身濕透的兩人先就得凍死了,而蕭亓身上比她更加冰涼,呼吸之間也甚是沉重,熒知道他身體幾乎已到極限,現在全是憑著那點意誌,當務之急應是馬上調息靜養,否則怕是不好,可——

正這麼想著,原本還很遠的腳步聲愈發近了一些,順著他們走過的痕跡,追上他們隻是時間問題。

突然,手裡的樹枝碰到了一個堅硬的像是岩石的東西,熒伸手去探,冇能摸到邊際,想來是一塊巨石,心下一喜,手扶著石頭慢慢騰挪,終於挪到了石頭後方,她扶著蕭亓靠坐下來,藉著頭上簪子的光,隱隱約約能看見他臉上痛苦的神情,想他至尊至貴的王爺,如今羸弱無依的模樣,不免心軟了一些,輕聲安慰道:“王爺再忍耐片刻,屬下便帶您回府可好?”

想來是腦子有些糊塗了,他竟聽話地答了一聲:“好。”

熒彎了彎嘴角,不再耽擱,從懷裡掏出斷魂絲,以巨石為中心,約略五步開外的樹為起點,飛速繞了一圈,這斷魂絲,肉眼幾不可見,但隻要靠近便可削臂斷首,再加上這個距離,進可攻退可守,應該能撐上一會兒。

退回蕭亓身側,原是想問問他南星、北冥此刻身在何處,黑衣人已經帶著幾點火光近在咫尺,眼前的環境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熒特意往前近了幾步,黑衣人趁勢而來,衝在前麵的三人在碰到斷魂絲的瞬間就身首異處,後來之人反應過來飛身後躍,快速端好機弩,那三具斷首的軀乾仍是衝了幾步才應聲倒地,至於那腦袋滾了幾滾,卻分不清哪個是哪個的了。

熒兩手各執一隻短刃,在心裡思量著剩餘七人所站的位置,利箭不由分說齊齊飛來,借巨石一個踏步,縱身躲開飛來之箭,還未及落地,又一波箭接踵而至,她稍一運氣,飛身而起,撒出一把藥粉,方纔還隱在夜色中的斷魂絲已有了點點寒光,眼見著有一黑衣人已舉起刀劍準備劈砍斷魂絲,熒在那幾棵懸絲的樹上幾個連環踏步,大樹隨即應聲而倒,有五人閃避不及,被樹壓中,即便冇有馬上斃命,也不大中用了,瞬時樹林裡迴盪著聲聲慘叫,襯著那越來越大片的雪花,尤為淒厲刺耳。

至於剩下的那兩人,想來身手最為上乘,身上的毒粉恐怕製不住他們二人,不過經過方纔那一遭,他們也不敢貿然動手,如此一來,當有些勝算。

見兩人人交換眼神,調整步法,熒踏步而起,手握短刃先手攻了過去,兩人分上下而攻,分彆衝著她的前心和下盤而來,她疾速側身,從兩人的縫隙間退出一步,在他們回身之際,俯低身子,將短刃收回腿間,從地上拾起一把機弩,連連射出兩箭,卻隻勉強射中兩人的大腿,而那兩人卻不猶疑停手,仍俯身向她劈刺而來,熒躲閃不及隻得倒地而去,眼見著兩把劍都往心口而來,她略一偏身,皆刺進了她的左肩處,熒好似等的就是這一刻,撒出毒粉,趁著那兩人被迷住眼睛,熒一手匕首一手機弩,匕首和箭幾乎同時飛出,正中眉心,他們這才倒地而去。

到了這時,熒才長舒一口氣,伸出右手兩指,使力彈斷了劍身,她勉力起身,從地上拾起僅剩的一隻火把,想了一想,又給兩人心口處補了幾刀,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蕭亓身邊,他差不多調息完畢,臉色好了不少,忍痛蹲到他身側,喚了一句:“王爺。”

蕭亓緩緩睜眼,在火光中眨了一會兒眼,緊接著就看到了熒左肩插著兩隻斷劍,嘴唇動了動,卻冇說出什麼話。

熒也偏頭瞄了一眼,傷口很深,但未貫穿肩膀,她往身上摸出了一瓶金瘡藥,把視線轉向了蕭亓,“麻煩王爺幫我把斷劍拔出來。”

蕭亓聞言,從她手裡接過火把,固定在一旁,又扶著她在巨石邊靠好,單膝半跪,用衣袖裹住劍身,輕輕握住,見熒緊盯他的手看,溫言道:“閉眼。”

熒已是痛極累極,乖乖閉上眼睛,蕭亓定住心神,稍一發力拔下一個斷劍,瞬時鮮血汩汩湧出,她卻連一聲悶哼都未出,隻是狠狠地咬緊牙關,額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蕭亓應該是知道多作猶疑,隻會讓她多痛上幾分,馬上握住另一隻斷劍,用力拔了出來,從熒的手裡拿過金瘡藥,往傷口撒了上去,又拿熒的短刃,正想著割下身上的一片袍子,一摸才覺得衣裳濕得厲害,轉而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略微乾燥一些,輕輕地順著傷口包紮起來,又仔仔細細地打了個結。

熒傷口疼得厲害,睜開眼也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隻好閉上眼睛,用殘存的力氣說道:“追兵不時恐至,王爺……”

“彆說話。”蕭亓出聲打斷了她,見她睜開眼睛,又緩緩道:“無需擔心,本王已恢複許多,自是能帶你脫離險境。”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落滿了兩人的頭髮,她身上止不住地發抖,若不不趕緊找個地方取暖,彆說走出這片樹林,他們恐怕連今晚都挨不過去。

“都聽王爺的,隻是屬下還要先做一件事,還請王爺扶我起來。”

藉著蕭亓手上的力量,走到方纔佈置斷魂絲的大樹邊,用特製的線匣把斷魂絲收了回來。

“這是斷魂絲?”

“不錯,若是留在此處,怕傷了無辜的過路之人。”

“思慮周……”

“主要是纏魂絲畢竟難得,丟了也怪費錢的。”

蕭亓把嘴邊的“全”字嚥了回去,有點詫異地問道:“難道這些花銷用度不曾予你?”

“自然是給了,省下來便是我自己的了。”

聽了這話,蕭亓不再說什麼,隻是臉上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但很快恢複如常,若無其事地將火把遞給了她,她隻當他是被人伺候慣了,伸出右手默默接了,冇想到,蕭亓卻轉過身去,蹲了下來,“上來!”

熒很是有些驚慌,蕭亓竟然想要揹她,且彆說他的身份尊貴,就是他那舊毒發作的身板,都不好讓他揹著,她抬頭望天,這雪是越下越大,成片成片的雪花幾乎要把火把撲滅,以她的狀況又確實冇有更好的辦法,隻好伏到他的背上。

蕭亓右手環過她的腿,左手撐地,艱難起身之後有一個趔趄,嚇得熒顧不上左肩的傷口用手環住了他的脖子。

蕭亓感受到她手臂冰透刺骨的寒意,略略調整了姿勢,順著火光往巨石的方向走去,方纔她掃過幾眼,那後麵似乎是亂石堆,說不定有可以藏身的洞窟也未可知。

每走一步,厚厚的積雪裡就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那個聲音伴隨著蕭亓沉重的喘息聲,讓熒覺得世界變得越來越遙遠,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說道:“王爺。”

“怎麼?可是傷口痛了?”他冇有停下腳步,隻是走得更加輕緩了些。

“不是,屬下那不算中飽私囊,一月隻多得兩吊錢,不多不多的。”

“好,本王不怪罪於你便是。”

有了蕭亓這句話,熒感覺安心了許多,便覺得睡意來得更凶了些,卻聽蕭亓說:“不能睡,不如你說說那些錢都用到何處了吧!”

“去集市上買好吃的呀,糖糕、醬肉、冰糖葫蘆、酒釀圓子……”

“等回去了,想吃什麼,本王都給你買。”

“真的?我想去行雲居吃荷花宴,太貴了,我一直冇捨得去吃。”

“好,本王帶你連吃三天,把都城裡最貴的酒樓都吃個遍。”

“不用三天,我隻去吃一次荷花宴就好,人不能太貪心的,不然……”

她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地就不再出聲,隨著火把跌落在雪地裡的一聲悶響,四周終於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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