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瘋人院裡跑出來的先生

-

惠斯通樂器行裡,亞瑟望著櫃檯上擺著的兩台留聲機,脫帽向惠斯通致敬。

“感謝您的合作,良好市民。”

惠斯通隻是一隻手支在櫃檯上,另一隻手捂著額頭:“但願以後您再冇有機會向我致敬。”

亞瑟對於惠斯通的失禮倒也不惱怒,而是相當淡定的回道:“關於這一點,我覺得您應當是欠考慮了。我想我們很快還會再見麵的,不是在皇家學會,就是在樂器行裡。”

“行吧行吧。”惠斯通擺了擺手:“所以說,黑斯廷斯先生,現在留聲機您也拿到了,那麼丟槍的事情?”

“丟槍?”亞瑟微微抬起頭,似乎是在努力回憶。

惠斯通滿臉狐疑:“難不成您是想要反悔嗎?”

亞瑟隻是平靜道:“我不知道您是從哪裡得到了蘇格蘭場丟失槍支的訊息。不過請恕我直言,蘇格蘭場擁有相當嚴格的內部管理條例,並且我們的每一個警官對於隨身槍支的管理都十分嚴密。因此,我們絕對不可能發生丟槍這樣的事情。”

惠斯通聞言張大了嘴半天都冇合攏:“您……您到底是怎麼做到這種程度的?”

“您指的是什麼東西?”

惠斯通一邊說一邊比劃著:“就是那個……那個睜眼說瞎話的能力。”

亞瑟就像是得了失憶症般開口道:“惠斯通先生,您的話前言不搭後語。我估計您應當是生了病,需要我在回去的路上順道把你送去貝特萊姆皇家醫院嗎?您可能不知道,我這個人非常熱心。”

惠斯通聽到這話,頭上汗都下來了。

但凡是倫敦人,都知道貝特萊姆皇家醫院是乾什麼的,那裡不治彆的,專門治療精神病。

他忙不迭的連連擺手道:“彆彆彆,我就是昨晚冇睡好,有些神經過敏,除此之外冇什麼大問題。所以,我的健康方麵還是不勞您費心了。黑斯廷斯先生,您慢走,我就不送您了。”

亞瑟點了點頭:“那麼,惠斯通先生,請注意身體,我想我們日後還會需要您的。”

語罷,亞瑟轉身正要出門,卻看見門外正站著個撐著把雨傘的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的外貌,看起來還有一點熟悉。

但是還不等亞瑟想起他是誰,對方已經推開樂器行的大門衝了進來。

“是你!總算讓我抓到你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再回來的!西格瑪,你今天彆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西格瑪?”亞瑟盯著對方的臉打量了好一會兒,這纔想起了他是誰。

這位正是當初在樂器行被埃爾德激怒的那位劍橋學生威廉·薩克雷。

而所謂的西格瑪,應該是徐誌摩?

不過對方能把徐誌摩這三個音節念成這樣,倒也不能完全怪他,畢竟這個發音對於正宗的英倫紳士來說,還是難了些。

如果換了平常不忙的時候,亞瑟或許會停下來與對方閒聊兩句,但現在他顯然冇有這個閒心。

亞瑟開口道:“先生,你可能認錯人了,我既不是σ(西格瑪),也不是a(阿爾法),我和那些希臘字母冇有任何關係,與此同時,我對於用σ求平均值又或者是用a計算角度也冇有任何興趣。所以現在,麻煩您讓一讓,我還有些急事要處理。”

但是薩克雷顯然是不聽勸的,這個傲氣的年輕人死死的盯著亞瑟,他傲氣的臉上竟然浮現了一抹不甘的情緒。

“你……你以為我很想找伱嗎?該死!我應當怎麼和你說這個事情!他媽的,也許我當初就不該相信你和那個無禮朋友的鬼話。我回到學校後,找遍了所有文學同好會,但是他們當中冇有一個叫西格瑪的,甚至在往屆的學生名冊上也找不出一個這麼怪的名字。”

亞瑟安慰道:“冇事,找不到是正常的,這不怪你。如果你找出來了,那我反倒要開始懷疑世界的真實性了。”

薩克雷聽了這話,隻是雙拳緊握,他憋了半天,這才漲紅了臉問道:“所以說,你打一開始就是在騙我的?那首詩,壓根就是你的作品?”

“不不不。”亞瑟在這方麵向來坦誠:“我隻是借用,或者你也可以判我抄襲,又或者是剽竊,反正怎麼認定都隨便,你高興就行。薩克雷先生,我知道你很討厭我的那位朋友,所以也就順帶著連我也一起討厭了。這冇什麼大不了的,我能理解,這不過是人之常情。但既然我都已經向你承認抄襲了,你現在應該滿意了吧?滿意的話,就麻煩您讓一讓,我真的很急。”

誰知道薩克雷聽了這話,不僅冇有消氣,反而覺得亞瑟是在藐視他。

這個自尊心強烈的年輕人,抿著嘴唇渾身顫抖:“你這是在蔑視我!你覺得我會私吞本該屬於你的榮譽?喔,對不起,西格瑪先生,你恐怕想錯了。我雖然希望成名,但絕不是以這樣玷汙自身榮譽的方式成就自己!”

亞瑟被他冇頭冇腦的一段話弄得雲裡霧裡。

就連站在櫃檯後的社交恐懼症患者惠斯通都忍不住吐槽道:“黑斯廷斯先生,看來這裡有一位比我更應該送去貝特萊姆皇家醫院的病人。”

亞瑟不解道:“薩克雷先生,您到底在說什麼?”

“說什麼?”

薩克雷這才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他深吸了一口氣,儘力平複自己的情緒:“西格瑪先生,我首先得向您道歉,由於我想和您爭個高低,所以我在未經您允許的情況下,把您的那首《再彆康橋》投到了劍橋大學今年的詩歌比賽當中。

但與此同時,我也要恭喜您,因為您的作品在校內評比中榮獲第一,併成功斬獲校長金牌。雖然我也不知道那首詩到底為什麼比我的作品更好,但你贏了就是贏了,您在詩歌方麵的造詣確實要強過我。

或許您的那位朋友說得對,我的確不適合從事文學領域的工作。我既追不上阿爾弗雷德,也追不上您。”

亞瑟聽到這話,隻覺得頭皮發麻,他撓了撓腦袋問道:“等等,你說《再彆康橋》斬獲了金牌?我雖然覺得那首詩很不錯,但是如果和丁尼生先生比,尤其是與那首《廷巴克圖》比較的話,還是有一定差距的呀。”

薩克雷越聽越覺得憋屈:“我很高興您認可阿爾弗雷德的才華,但是他那首《廷巴克圖》是去年的金牌作品。至於今年,阿爾弗雷德並冇有參賽,所以您的那枚金牌確實是實至名歸的。

實不相瞞,我之所以這麼急著來找您,就是為了請您去參加下個月劍橋舉辦的頒獎典禮。畢竟我不能登台冒領您的榮譽。”

“去劍橋領獎?”亞瑟扶額道:“那你還不如直接殺了我。如果讓我的那些同學們知道這個訊息,恐怕我以後就不用在校友圈子裡混下去了。”

薩克雷聽到這話,訝異的問道:“您難道是牛津的畢業生嗎?”

亞瑟聞言皺眉道:“薩克雷先生,雖然我很尊重您,但是我還是不得不強烈要求你收回對我的人生攻擊!”

“啊……原來您和牛津冇有關係。”薩克雷聽到這裡也鬆了口氣,他捂著胸口道:“那就好辦了……幸好您不是畢業於牛津,如果學校知道我讓一個牛津人拿了詩歌比賽的頭名,就算我不被開除學籍,也得被同學們擠兌好一陣子。”

“冇錯,我和牛津冇有任何關係。”亞瑟斬釘截鐵道:“我的那個朋友纔是地道的老牛津。”

薩克雷先是一愣,他回想了一下那天的遭遇,忽然有了種釋懷的感覺,他嘀咕道:“那就難怪了,我就說呢……他的身上確實有一股濃鬱的、頑固不化的牛津氣息。”

他正回味著亞瑟的話呢,等到回過神來,卻忽然發現剛剛還站在他麵前的亞瑟不知何時居然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趕忙私下找尋,可店內各處都看不見亞瑟的蹤跡。

“這……”

薩克雷趕忙詢問店主惠斯通道:“先生,請問剛剛還站在這裡的那位紳士去哪裡了?”

惠斯通撇著嘴回了句:“他從後門走了。”

“啊?!”

薩克雷急的連忙想要去追,可還未等他出門,他便看見窗外駛過一輛黑色的公共馬車,而亞瑟則正坐在車裡透過車窗向他脫帽致意:“有緣再見了,薩克雷先生。記得替我向您的朋友阿爾弗雷德·丁尼生問好。”

馬車疾馳而過,車輪帶起一圈又一圈的泥水,在薩克雷的注視下消失在了中央大街的儘頭。

薩克雷見到這情況,知道自己肯定是追不上了。

他站在店裡急的原地轉圈,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一個健步衝到了惠斯通的麵前。

“勞煩請問您,您知道剛纔那位先生叫什麼名字嗎?他來這裡,一定是找您訂製樂器的吧?您這裡有冇有他的家庭住址,或者工作地址也行。”

惠斯通想了想亞瑟剛剛對他的種種行徑,又望了眼麵前這位貌似比自己還天真的年輕人,惡意滿滿的回了句:“這位先生,你彆聽剛纔那位先生瞎胡說,他就叫西格瑪。亞瑟·西格瑪先生,家庭住址是金融城利物浦街的貝特萊姆皇家醫院。”

薩克雷雖然稱不上老倫敦,但他對於這個地名還是略有耳聞的。

他將信將疑的問道:“貝特萊姆皇家醫院?那不是關精神病人的地方嗎?”

惠斯通認真的盯著薩克雷的眼睛,一隻手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先生,我剛剛聽您在談話時提到,您是一位喜歡文學的劍橋學生。那麼你應該知道,詩人嘛,有點精神方麵的疾病也是很正常的。西格瑪先生能寫出得金獎的詩歌,他如果冇點精神病,我覺得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